Human Bloom
外面还在下着雨，并且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。我穿着干净的黑T恤，站在两杯咖啡前有些犹豫。
“你能喝咖啡吗？”我对着浴室大门小声问道。我的声音几乎要被水声盖过。
“咖啡？能喝啊。”她爽朗地答道。
“是吗，你看起来还很小嘛。”我给她的咖啡里加了一勺糖，轻轻搅拌着，“衣服放在洗衣机上了，有点旧，希望你不要介意。”
“没事，姐姐你个子很高嘛，能有我穿得上的衣服就不错啦。”
我把披下的长发扎成马尾，端着咖啡走进房间坐在飘窗上。房间里没开灯，好像阴暗的环境更适合我，正是因为这样，我家的电费一直很低。咖啡才喝了两口，她就喘着气走了进来，穿着我的白T恤，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。
“哇，真是帮大忙了。”她盘腿坐好，喝了口加糖的咖啡，面露苦色。
雨在大约一小时前开始下，而且雨势越来越大。好在我当时就在离家不远的地方，赶在雨下大之前赶回了家住的小区。在小区花园里，我发现了她。她穿着黄黑条纹的短袖，呆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浑身湿透。我走了十多米远，又掉转过头跑到她身边把她带回了家。初中时，我在回家路上的公园里发现了一只小猫，当时还很开心地和它玩了一会儿，因为害怕妈妈所以没把它带回家。第二天放学后，我带着小零食去找它，结果它已经一动不动了。
她放下咖啡，捏起白T恤的领子闻了闻。
“这是好多年前的衣服了，一直放在柜子最底层。”而且最近这几年，我也没有买过这种明亮颜色的衣服，不是黑就是灰，暗紫色则是极限。
“没事，比起咖啡的味道好多了。”她扬起脸，笑着对我说。借着房间里昏暗的光，我看清了她的脸，还有她脸上的小雀斑，乍一看和十多岁的我有点像。我仔细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，不记得自己在十几岁时穿越过时空，到十多年后的未来和二十六岁的自己相遇。而且，我从小就很喜欢喝咖啡。
“姐姐，你这房间里都没有活物的吗？”她四下张望着，脸上挂着的都是期待发现小猫小狗小鹦鹉的表情。
“有啊，前年生日朋友送的。”我指了指她的脚边，那里放了一盆小仙人掌。如果不是她问，我可能已经忘了房间里还有这么个“活物”，它似乎早就和整个房间融为了一体，变成钢筋水泥。
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仙人掌，喝了一大口咖啡，皱着眉头咽下去，用光着的脚把仙人掌推到自己身边，接着张开右手五指，放在了仙人掌上，像是在测试刺的硬度一样把手往下压。
“小心哦。”我漫不关心地说，同时看了眼窗外的雨。雨势稍有减小，不过刮起了大风，借助雨可以看清风的走势。再看向她时，这个被我从花园里捡来的女孩正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，小心翼翼地捏起仙人掌最顶端的一簇软针。
“喂。”我叫道，可还是迟了一步，她稍一用力，把针拔了下来。“咯噔”一声，我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。
“你知道吗，姐姐。”她看着拔下来的仙人掌针对我说，“在沙漠里缺水的话，好像可以把仙人掌上的刺拔光，然后像拧毛巾一样拧出水来哦。”
我指了指窗外。“现在的水还不够多吗？”
“仙人掌还会开花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仙人掌都会开花，那么人呢？”她再次扬起脸看着我，“把刺拔掉的话，那个缺口里说不定会长出花来。”
我盯着那盆灰蒙蒙的仙人掌，它或许是不会开花的品种。
“说到雨天，我有一个故事。”她挺起腰杆，把拔下来的刺放回花盆里，“在雨天睡午觉的话，会遇到一个戴面具提灯笼的人，盯着那个灯笼的火光看，可以听到来自世界尽头的声音。”
“这什么啊，鬼故事吗？”
“鬼故事？我倒觉得是这个人在做梦哦。”
她说完这句话，弯起腿，伸手抱住，把下巴搭在膝盖上，脑袋一摇一晃地笑着。
“我也有个故事，虽然不是关于下雨天的。”我被激起了莫名其妙的竞争心理，开始拼命搜刮起脑子里的奇怪故事。
“想到了。”我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，身子忍不住前倾，“在停电的晚上，轻轻拍手再把两手分开的话，就会冒出火花来。”
“火花？人可以造出火花来吗？”她睁大眼睛，饶有兴致的问。
“谁知道呢。”我轻轻拍了下手，再把两手分开，毫无反应。
而她，却伸出刚刚摸了仙人掌的那只右手，同样是五指张开，手心面对着我。我头脑空白，也朝她伸出了我的右手。两只右手紧紧贴在一起，没有一点声音，这或许连拍手都算不上。我注视着她的眼睛，昏暗的房间里，她的瞳孔发生着微妙的变化，仿佛在倒数计时。在她的眼里，倒数计时的人或许是我。
三……二……一……我们不约而同地分开双手，窗外闪过一道极亮的光，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，轰隆隆的雷声又响在耳边。
她从中午12点呆到了下午5点，雨早已在4点多停了下来，而我们却不知疲倦地交谈、大笑、打闹。最后，她站在我家大门前穿好鞋子，理了理凌乱的头发。我把装着湿衣服的袋子交给她。
“谢谢你，衣服我会洗干净后送过来的。”
“不用，反正我也穿不下了。”
她笑着摇了摇头，突然踮起脚，凑到我的耳边，短发蹭着我的脸颊，满是我的洗发水的味道。
“一直不好意思说，那个咖啡真的很难喝。”她小声完，掉头就跑，只留给我一个跳跃着的白色背影。
阴晴不定的几天后，地面终于被彻底晒干，我正在家里喝着新买来的乌龙茶，耳边响起了敲门声。我三两步跑到门边，开门一看，除了门把上多一个袋子和渐渐远去的雀跃的脚步声，别的什么都没有。
我打开袋子，里面装着一件橙色T恤以及一张纸条。
“那件衣服我很喜欢，决定私藏了。拿这件新的和你换。”
我噗嗤一笑，把纸条翻到背面，那里写着“Human Bloom”两个单词。我把脸轻轻贴在衣服上，闻到了淡淡的香味。